【食物语】夏天要做的8492件事
*无脑玩梗
空桑通讯新上了拍一拍功能。在此之前,没有人能想象得到这群千百岁的食魂有多无聊。喻三鲜一天没得消停,打开手机就被迫围观赛博朋克肢体互动现场,看小葫芦和金玉仔左右互搏,在聊天窗口里拍出一座巴别塔。他忍无可忍,反手戳白琊吐槽,指着德州拍一拍符离字样,和其后跟着的一长串叮嘱气泡,说得义愤填膺:
“可是德州就隔着他弟不到三米!”
隔了半晌,白琊悠悠回复一条:“可能这就是烧鸡兄弟吧。”
这话颇有点将自己和陆地生物划清界限的意味。鸭自然不是鸡,鱼也变不成兔子,但空桑也不存在什么生殖隔离,更有龙子凤凰旷世奇恋在先,喻三鲜对这种狭隘发言表示了深切谴责:“不是我针对他们,我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……”
又过了半晌,白琊回他:
“都是网瘾少年?”
喻三鲜:你什么意思?
白琊:没有别的意思,我不巧见到你上午把苏菜都拍了个遍,九点多钟,刚醒就看手机。
喻三鲜:这不是新功能嘛,好奇就试了试。
喻三鲜:我只是觉得要在特地情景下拍一拍才有趣味,现在都泛滥了,实在是暴殄天物!
拍一拍内容纯粹派喻三鲜洋洋洒洒发表完看法,又问白琊:话说你怎么看了群消息?
白琊很快回复:给你设了特别关注。
哦,这不是重点。喻三鲜轻咳三声,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和白琊找话。白琊确实能称他一声网瘾少年,这人和龙井他们都属于战略上蔑视现代科技的一派,把智能手机当块砖。三天两头不看消息,只有阿喻的私聊才回一回。他坚持蔑视态度:
“哈哈哈,阿喻何时竟也同那些俗人一样了!”
“何以见得?”喻三鲜相当配合。
“为这种芝麻大小事耗费心神和精力,还要拉帮结派、党同伐异,可不是你我的作风。”白琊也说得煞有其事。
喻三鲜:你说得有道理。
白琊:现在醒觉为时不晚。
白琊:天地一逆旅,同悲万古尘,这广袤人间,还有许多花月一般值得追寻的物事,区区一个拍一拍只如草芥尘埃,怎么值得你投出半寸眼光。阿喻,我们还有诗和远方!
“太白鸭”拍了拍“三鲜脱骨鱼”
“……咳,”半晌后白琊回复他,“手滑了。”
不过白琊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,看腻了拍一拍,喻三鲜早就想寻点新的好玩的,刚好就可以拉上白琊,双人搞事,快乐加倍。他说干就干,往白琊常去的几处挨个跑了跑,很快找到了竹林间小憩的剑客。
未见其人,先闻酒香,喻三鲜往一地七歪八倒酒坛里见着一个紧闭着眼玉山倾倒的剑客,仿佛与之生得浑然一体。他伸手揽了坛酒,白琊听到动响,这下也醒了过来,一睁眼看到是故友:“哟,阿喻!一会儿不见,千面之影又盗到我头上了?”
喻三鲜大大方方抱着酒坛:“知己共饮的事情,怎么能算偷呢?”
他俯身嗅到怀间清冽的酒香,像带着青绿色,闻到底有一点儿酸甜的、脆生生的味道。白琊说:“是小邵新酿出来的青梅酒,刚从冰窖里取出来。”
喻三鲜酌了一口。“不错,不愧是邵兴的酒馆!清甜的醇意,掺一点恰到好处的果味,冰凉的口感也很适合。”
“时酿的新酒,也就这几坛,你正巧赶上了,”白琊大笑,“喝罢,喝罢,阿喻!”
“那你只喝了半坛?”喻三鲜摇了摇坛子,“这酒喝起来觉得无害,其实后劲很足,你没留神就喝醉了,躺这里睡着了吧……”
“阿喻料事如神。”
“你还不好懂么?”
“那便是阿喻懂我。”
白琊大醉初醒,脸上还浮着一层热红,说话也带着些浸在酒里似的款款。喻三鲜转头一瞥,正好对上他抬眼看来,眼里像是半凝固的宝石一样的金色,还像带了根小勾子。喻三鲜没辙了,一拍下裳同白琊坐在一起。
喝完这稀罕果酒之前,白琊不会允许他们离开这里。
清澄的醇意从舌尖滚落,沁到肺腑和四肢百骸里去,喻三鲜突然意识到这是适合夏天喝的酒。他抬头去望深青色的密竹,一轮明晃晃的太阳被托在那里,时而有唰啦啦的风吹过来。
“白琊,原来夏天到了。”喻三鲜说。
食魂的寿命太漫长了,四季的变化与此相比不过一眨眼间,偶尔就有忘记了春秋界限的时候。因此,在意识到夏天到来的那一瞬间,喻三鲜竟至于心里一惊。
“好呀!可有很多适合夏天做的事。”
白琊也兴奋了点:“懒摇白羽扇,裸体青林中……”
“你想做这个?那我奉陪。”
“哈哈哈哈,”白琊面不改色,“夏天也是观荷采莲的好季节,采莲女划着船唱悠长的歌谣。”
“白大才子为他们写诗么?”
“我为那些美丽的姑娘写诗。”白琊说,“诗人需要时常地汲取美丽,再把它们写成诗。”
喻三鲜低笑:“听上去和酒一样。”
“并非全然如此,至少美丽比美酒难寻,”白琊叹了口气,“还好认识阿喻之后,再没有这样的苦恼。”
“你说话真是古怪,白琊。”喻三鲜说。
话题渐渐绕远了。但好像对他们来说,什么季节都适合说一些狂放的浪漫话。白琊说:“听说一直往北走,走到最北端,在那里太阳永远不会落下。”
“那太致命了,”喻三鲜说,“对我这种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来说。”
白琊笑他:“那我们就往南走,那里是永远的黑夜,能一直看到月亮。”
“很好,”喻三鲜微笑起来,“只是见不到太阳,又有点无聊。”
“确实如此,”白琊说,“月亮七分,白昼三分,就是最完美的比例。”
“可惜羲和觉得白昼应该更长一些,早早就接过了月神的班。”
“那没办法,”白琊说,“还有万千世人想受日光笼罩,怎能为了我们的私欲贸然改变。”
“哈,白大侠客倒是体恤!”
白琊慢慢又喝了半坛酒,好像要再醉倒了。“最好还是挖一块小天地出来,”他醉醺醺地说,“如此便可随心意安放太阳和月亮,只属于我们的地方。”
听上去不错,喻三鲜想。这是怪盗千面之影的老本行了,他可以盗得一块辽远又干净的天地,往里面放三分的太阳和七分的月亮,放星辰、清风、山河和一整片酒酿成的海洋,再放一个把酒执剑的白琊。
此等鸿图霸业暂时还没有实现的契机,先被空桑少主截下。小姑娘深知怪盗与怪人凑在一起准不干好事情,为防止偌大一个空桑被搅得天翻地覆,先下手为强,把鲜白二人行程排满再说。喻三鲜迎面被拍来一张邀请函:坚持传统习俗,特举办夏日烟火大会,美酒烤鱼管够。
他掂了半天,无语地问白琊:“什么时候有烟火大会这种习俗?小助手受舶来文化荼毒不浅。”
“好玩就行,”白琊倒是不在意,“听说龙井居士今年种的瓜尤为多汁丰腴,去一饱口福。”
“他还种瓜?”
“他本来同尚溯大师经营着菜地,被冰糖葫芦他们一闹,竟也开辟了一块瓜田。”
“看不出来……我说如何通讯的群聊名称被改成了空桑瓜摊有限公司这种诨号……”
“是为此改的?”白琊说,“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整日拍一拍。”
喻三鲜:“你说得对。”
烟火大会现场呈现出一种奇特又和谐的,古代与现代,华风与洋风相结合的样貌,一看就知道保守派和革新派打得不可开交。前来凑热闹的食魂也不少,路旁支棱着两排小摊,挂着春卷的手工、火锅的熊猫小挂件之类的,确实很有集会的气氛。
朴素而热闹,因此别有趣味。
喻三鲜侧坐在长凳上,被分到一碟切成块的西瓜,吃得汁水溢了一手。邵兴在他身边,冲白琊摇着手指:“还有未成年呢,今天不会有酒卖啦!”
他最后妥协,给白琊盛了一碗酒酿冰沙,问:“要浇什么口味的果酱?”
“那蓝莓吧。”白琊想了想说。
他挖了一勺,被冰得不住嘶气,喻三鲜打量他鼓起腮帮的样子:“你喜欢吃蓝莓?”
“勉勉强强,”白琊回答他,“只是觉得有点像你眼睛的颜色。”
冰沙飘着雾一样的白气,堆起来像剔透的雪,盈满了一种澄透的、明亮的、好像正在流动的湖水一般的蓝色,喻三鲜越过雪雾,用那双浅色的眸子注视他,几缕雪一样的发丝搭在鬓边。
喻三鲜:这你也代?
他凑近了些,像要仔细观察那碗冰沙的模样,顺势捉起白琊握勺子的手,白琊被他控制着挖了一勺冰沙,便送到他唇边去喂他。“味道确实不错。”喻三鲜最后说。
他们因为秀恩爱被小邵老板踢了出去。
“正好,”白琊说,“似乎大会的重头戏要开场了,我们可不能错过!”
“我也听说了,”喻三鲜露出一个饶有趣味的笑容,“元宵的新产品研发大成功,早就想见识见识。”
烟火大会,顾名思义,最值得期待的就是烟火表演,将在夜晚的高潮时分揭开序幕。前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才艺展示造足了氛围,四喜小福神翩翩起舞,为大家祈求好运,燕太傅也百年难遇地奏了一曲。喻三鲜和白琊寻了个开阔屋顶坐着,也觉清风舒适,夜色怡人,纵使见识甚广,仍不免为此绝景动容。
“见惯了奢靡绮丽的盛会,反倒觉得如此才是难得的。”白琊不免感叹道。
月饼和虾饺一前一后地追着鸭一鸭二从他们下方跑过,后面小鳜鱼抱着伞跌跌撞撞赶上来,终于被路过的玉相遥好心搭了一程,他们在笛声里远去了。喻三鲜说:“真不愧是白大侠客才会说的话。”
他觉得有点无聊,打了个哈欠,想起来说:“据说姬别忆也要来唱一出戏,这倒是值得期待一番,白琊,你不是也想见许久了?”
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回应:“白琊?”
千面之影心中一凛,转头见到白琊倒了下去,弓身蜷缩起来,紧闭着眼,额头上一层涔涔的冷汗。他赶忙去握白琊的手,揽他在怀里:“怎么了,白琊?是谁?”白琊靠着他,面色如金纸,眉头紧紧绞在一起,从前腹部被捅穿也没见他如此露出痛苦的表情,莫非是有人下烈毒?可空桑里哪来这样的歹人?该死,还是太松懈了!喻三鲜一咬牙,抱起白琊欲带他去寻医师,剑客终于动弹了一下,勉强回握住喻三鲜,吐了点游丝一般的气息:
“阿喻……我胃疼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不应当啊。”白琊喘气,“食魂也会胃疼吗?”
喻三鲜面无表情地说:“你想想你今天都干了什么?光喝了三大坛冰酒,吃了一整碗冰,还吃了一整个西瓜,可以用四个字总结你。”
“玉树临风?”
“自作自受。”
白琊不愿意去找焦医师,说怕错过元宵的烟火岂不是白来一趟,支起一个勉强潇洒的笑。喻三鲜只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,一面搓热了手心去捂他的胃,渡了点魂力过去,白琊脸色终于好转一些,有力气向喻三鲜瞎吟一些诸如“虫音乱阶草,萤火绕庭木”之类的诗。他半闭着眼睛,脸上被灯火映出一种有点透明的白色,比平日里醉酒的神态要安静几分。喻三鲜捏他的脸玩儿,心想能看到白大侠客这种表情,倒也不算亏了。
烟火准时盛放,訇然炸响在夏日的夜空,间杂地面上人群的欢呼。它们开得短暂,但相缀不绝,因此编织出一副绚烂而热烈的光景。这样的光景之下,世间奇人怪盗与剑客,不过同样被明亮烟火笼罩,以一种亲密的姿态依偎在一起。
事实上,夏实在是可以说是乏善可陈,处于春与秋的间隙,轻易地便在热风中消逝了。夏天太过短暂,所以很难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,除了令人厌恶的热度、汗流浃背和嗡嗡的蚊虫;毕竟令人厌恶的才令人难以忘怀。喻三鲜说:“其实我并不喜欢夏天。”
白琊便低声笑起来。胃疼状态的他打不过喻三鲜,只好乖乖被他抱在怀里,趴在他的肩头,偶尔在言语上赚回一点:“千面之影此番倒是目光狭隘了。”
“何以见得?”
“夏日正因短暂才特殊啊,”白琊晃晃悠悠地说,“让夏日显得特殊的便是短暂。稍纵即逝的东西,如何能不让人珍惜呢?”
“那也得分人,”喻三鲜说,“镜花水月才能称一句珍惜。”
“随你喜欢便好!”
“我不喜欢热得汗如雨下,不过倒是喜欢吹着夜风和你一起看烟花。”
“阿喻,”白琊说,“你觉得太热,是因为你该把头发扎起来了。”
喻三鲜:?
“回头帮你把马尾扎高一些,”白琊跃跃欲试地说,“瞧你颈背,都闷了一层汗。”
“不劳您费心了,王爷殿下,”喻三鲜说,“就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艺,不得把我头发梳成一团毛球?”
“正合我意。”白琊哈哈大笑道。
他笑了几声,扯到犯病的胃,笑得戛然而止,又皱起眉头靠倒在喻三鲜肩上了。半晌苦着脸说:“阿喻,我感觉像有武林高手在我胃里打架。”沉默了一下又说:
“此等难捱的时刻,需得有酒来麻醉我的心神……”
喻三鲜温温柔柔地抚摸他的背,哄他:“也不用那么麻烦,我一爪把你掐晕一样能麻醉。”
白琊:哈哈,阿喻莫开玩笑了。
“本来还答应帮元宵他们捉萤火虫,如今却失约,”白琊安静了会儿说,“我一生难得如此狼狈……所幸都有阿喻在此。”
“哈,白大侠客怎么也如此小家子情态?”喻三鲜低笑着说,“下次再捉那萤火虫便是。只要白琊还是白琊,就算上天摘几颗星子又有何难?”
“白某却无此能耐,”白琊也笑起来,“还得同阿喻一起,便乘一道风远去。”
“自由自在地远去!”喻三鲜说。
喻三鲜不喜欢夏天,这个充斥着蝉鸣、蚓笛、光和热风的季节,这个短暂得无足轻重的季节,嘈杂声响总是热腾腾地挤在一起,但由于此刻的图景,这个季节便似乎也值得念想了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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